3.28.2008

翻轉一新的Jaeger-LeCoultre





Jaeger-LeCoultre / Reverso Grande Automatique(南美瑜攝)

常常跟失戀的朋友說,「分手永遠是好的。」相戀時要能珍惜在一起有多好,分手時就只要記住最美好的時光,苦苦守著無法放下,就算真的生活在一起了也不是真的幸福,人最怕的就是活著時彼此折磨,不是嗎?

開朗樂觀的大學同學人緣很好,結婚的那一天,鬧洞房的把戲自然少不了,新郎的配合度也達高標,這種遊戲尾聲通常是最肉麻的問題,「到底最愛她哪一點?」新郎態度瞬間認真了起來,「不管我們前一天吵過什麼架?第二天早上見到她,永遠是refresh的,這樣就夠讓我想跟她過下半輩子了。」樂觀的人通常健忘,我的大學同學就以健忘聞名,記得的永遠是別人看不見的笑點,就像伍迪艾倫的名言,「悲劇加上時間變成喜劇。」她的時間感總是比別人短,叫人好不羨慕。

Refresh是什麼本領?就是煥然一新,最厲害的不是變臉(不小心會嚇到人),而是一切未變,但心境、態度全洗過了澡、吸滿負離子,讓人好奇、讓人有呼吸。我那同學讀書的時候老愛蹺課、連最好混的國劇動作課也不例外,演悲劇時會讓老師評論她「看起來婚姻生活很幸福。」誰曉得婚後的她,竟一本正經地跟著老公學太極,成了華盛頓的太極社團名師,到處巡迴表演教學。除了老公愛她總是煥然一新面對自己,我們也愛她儘管為人師,還能時時把悲劇演成喜劇的本領。

品牌要更新面貌永遠是好事,重點不在改包裝、slogan、或logo顏色,而是用實力做出動人的商品。積家著名的錶款系列叫做Reverso,概念就是一只錶殼可以翻轉的手錶,從基本款翻個面,轉成另一面空白,可以刻字、也可以放空什麼意義都不要;複雜款的就是一顆機芯有的正反兩面不同的功能(甚至還做到了三面)。多年來,它一直讓懂錶不懂錶的人心動,除了能翻轉,也因為它裝的都是一顆顆紮紮實實的好機芯。

積家的機芯研發與數量很驚人,以前,它提供給其他錶廠用的機器,常被發揚光大、做出價格不知幾倍以上的頂級錶款。但對自家錶款的設計,卻顯得有點保守,久了就算機芯再多、外表仍看不出個所以然來,沒有太多的驚喜。幾年前,積家開始改頭換面,從根本做起(機芯),再延伸到外殼的變化。現在,每年積家出的新錶已經變成了「期待」,這種refresh的感覺讓人對未來帶著信心。

工作如此、政治如此、愛情、婚姻也該如此。同學的丈夫前年一場急症,吃完早餐就在她的懷裡過去了,大家不忍想像這場悲劇可能像過去的她那樣會有逆轉的一天?去年年底,她捎來email,她出版了先生的插畫作品,太極課程的時間表排得滿滿,父親大壽特地從美國趕回來,讓家人看見她的微笑。儘管微笑不常、也不多,但我明白了她珍惜的心,也相信這就是她最大的力量,給自己一個翻轉一新的人生。

3.17.2008

白色的無印良品





無印良品白色旅行箱。(南美瑜攝)

身邊的朋友(尤其是外派中國或香港的工作者)常說,旅行是一件毫無浪漫可言的事;往往前一晚半夜踏進家門,行李箱還來不及打開,第二天就又上飛機了。
往往,對行李箱比對出租公寓還熟。

比起他們,我的旅行多少還帶著點出走的浪漫,無論哪一個城市,能帶得走的記憶全都存放在旅行箱裡了,帶不走的留在相機記憶卡和日誌裡,跟著隨身行李走。行李箱裝的是千挑百選的精華,帶得走帶不走的就只能這麼多了…

第一次看見它,好似一顆潔白無暇的白煮蛋,網眼霧面的表殼處理和淡灰色的把手、零件,讓它看起來安靜,卻令人難忘。但我並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帶它走。旅行了這麼多年,家裡的行李箱大概想得到的尺寸都已齊備,藏在哪裡都佔了不少空間,就算不用時可以當儲存箱,但還需要再佔一個位子嗎?白色?恐怕會比找空間更自找麻煩吧?放眼望去,曾經為了怕大家一色黑灰藍的箱子認不出來,而選擇的紅色、橘色,只要經過兩站以上的轉運,到了眼前沒有一個還能光鮮亮麗,白色!是想怎樣出淤泥而不染啊?

可是,我忘不了它。

無印良品即使無「印」,但骨子裡卻還是很日本的。很多國際品牌到了日本,都會因應當地而另發展出所謂的「日本版」,因為日本人的識貨與挑剔,讓這些「好料的」令人嫉妒得牙癢,小至我那日本精朋友Jil都忍不住試用的迪士尼公主系列少女彩妝品(白雪公主、睡美人等),又好比RIMOWA就為日本所出的白色塑料軟殼箱。而在道地日本品牌的無印設計中,除了原料的品質與原創的設計,白色幾乎是靈魂主色,一切從那沒有調性、沒有符號的純白基底開始。於是,無印出的第一口硬殼箱子就是白的(另有黑色款,極簡依舊,卻少了點令我著迷的白色的神經質)。它的日文名字很長,翻譯出來是「兩輪的時候也可輕鬆使用的四輪行李箱」。

行李箱要好推、好拿、耐用又夠輕,內部設計要有不會讓內容物東倒西歪的規劃,才不會因為海關要你打開箱子的時候,內衣、眼鏡、整腸藥滿地滾。(之前擁有一個無印良品登機箱,其中小小的設計細節,就是讓你在蓋上蓋子前,可先蓋上一片軟布、再將兩條綁帶固定,一來可以加強內容物「安裝」的穩當,二來,好像有種「不好意思」讓他人一眼就看光的想法。)這個白箱子內部,雖然沒有這片「遮羞布」,可是收納袋之多之完整,以及就連固定帶的拉繩設計都考慮到簡潔有力的想法,就好像它的名字一樣,你可能一開始嫌它冗長、複雜(內部設計),但真的使用過之後,還真傳神。

至於它那白得毫無贅筆的外表,對經常旅行的人來說,與其把那些黑的、灰的髒箱子塞進眼不見為淨的角落,為何不把它當成愛車?你不會不洗車,所以用牙膏、牙刷洗洗,它又會陪你下一個純白的旅程,why not?不愛洗的人,無印良品對它的白也有一種解釋,白就是要讓你用出自己的顏色。

3.16.2008

感人的免治馬桶





如在天堂般的美妙體驗。(連震黎攝影)

儘管今年農曆年,是台北有史以來冷得最久的一個年假,可是,因為免治馬桶的到來,讓我過著有如天堂般的假期。咳咳,對不起,這個話題好像有點令人臉紅,但這的確是這段日子以來,無論和朋友吃滷肉飯、或法國甜點時,忍不住要分享的話題(應該說,它的美好讓我完全忘記pu pu或屁屁這些有點「不下飯」的事)。

每個喜歡到日本玩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,我呢?的確是在洗手間當中獲得極大的啟示!除了處處都有免治馬桶外,還有不少是具有「音效」設計的,讓「流水」的聲響具有豐富的「層次」(據悉,不只是女用而已,部分男用洗手間也備有這樣的音效器。)對我而言,稱之為啟示一點都不誇張,直到最近讀到一本親子教育書(寫得很好,名叫「孩子,你的敏感我都懂」,遠流出版),我才懂得這個啟示從何而來?

原來這個世界上有20%的人是屬於高敏感度的,他們的感官就好像戴了助聽器的聽障者,所有的聲響被擴音放大進入耳膜,無法由聽者自主地篩選;高敏感度的人對生活周遭的感受度也是如此,因為不能選擇性地「關機」,所以受到的刺激與回應也特別地大。但是,這個世界還是主導在80%非高敏感度的人手上,幾乎所有的制度與秩序都是他們設計,或為他們而設計的。這可苦了20%的人,太多的刺激與複雜的訊息讓高敏感度的人無法忽視,遂成了壓力與負擔。但很公平的,這些「痛苦」的20%人往往也是創造力或想像力更高的,他們經常發明、設計了更多聰明、敏銳的事物(往往出於自身的困擾或疑問),而讓人類的生活更美好。

我不能說日本人都是高敏感度族群,但是,我想對多數地球人看來不可思議的設計,對日本人而言,卻是那麼理所當然的。我對日本的認識相當粗淺,可是我真的感謝日本免治馬桶的發明,它實在是對如廁一事尤其敏感的人太大的福音。在歐洲,一些高級飯店房間都會有雙馬桶的設計;伊斯蘭教國家則有馬桶旁沖水蓮蓬頭的設計,但還是得靠自己的手配合整理。但免治馬桶除了有自動沖洗的設計外,還有溫暖的座圈,甚至更講究的烘乾功能。我選擇的是國產和成牌HCG的基本款,沒有烘乾功能(我或許很敏感,卻不見得有耐心)。

也許對一些20%或是80%的人而言,自動沖洗這件事也讓他們緊張(害怕對不準、或是被侵犯的感覺)。在這裡,我只能分享我家自從有了這個「聖品」後的變化:我的80歲老母半夜起床不再需要多「掙扎」(因為怕冷)便走進廁所、10歲小兒在裡頭會愉快地歌唱,雖然我那或許屬於80%人種的老公,不那麼在意聖品的存在(但起碼他很欣慰家人們因為這個好東西而減少焦慮)。至於我呢?能在高級西餐廳裡迫不及待地分享這樣的心得,給我那100%地球上的好友們,就該知道它讓我多麼感恩了!

愛馬仕之夢





私人收藏的愛馬仕年度緞帶。(連震黎攝)

曾經有一個賣報紙的女人,總是站在巴黎Rue du Faubourg Saint Honore小街做生意,在這裡做生意的原因無他,因為這條小街裡最多有錢人進出的地方就是愛馬仕總店。終於有一天,女人走進愛馬仕店裡,店員一眼就認出了她,正想著要怎麼跟她說店裡不方便讓她賣報的當口,女人大方從容地說,「請給我看看最新的絲巾款式吧?」原來,那一天是她的夢想實現了;這是她每天站在這巴黎最美麗的櫥窗前,邊工作邊許下的心願,總有一天存夠了錢,要為自己買一條美麗的絲巾。

跟我說這個故事的人,是從小生長在愛馬仕家族裡的成員。當他敘述這個故事時,我感覺得出來他並非帶著理所當然的驕傲,而是我們談dream的對話之一。一條美麗的絲巾,曾是那賣報女的心願,誰也不知道她的人生遭遇,可是,這則故事卻被愛馬仕家族流傳了下來,「我們是製造夢的人,要讓這個美麗的夢持續下去。」

我也告訴了他一個發生在我眼前的故事:2001年愛馬仕銀座店開幕前一晚,受邀的貴賓媒體可以先到店裡參觀,同時參加雞尾酒會,當我到達時,店門前已經排起了兩排長長的人龍,當天大約有2000人受邀,就像所有的日本人一樣,大家都打扮莊重、規規矩矩地排隊等候入場,當時的總裁Dumas先生一一跟每一位來賓握手說話(是真的說話、不只是禮貌性地打招呼),隊伍自然前進得有如牛步。隊伍中的我看著另一排隊伍,心想「怎麼那排人比我更慘,一點也沒有動靜?」後來才發現,他們不是當晚受邀的客人,而是等著第二天進場的「馬迷」。人群之中一位穿著樸素的老婦人吸引了我,她手挽著的不是凱莉或柏金包,而是縫滿了各年份愛馬仕咖啡色緞帶的小布袋,自成一種拼布編織的效果。

她的巧手令人讚嘆,但更重要的是,馬迷們都知道,愛馬仕每年自訂年度主題,是該年份產品、活動設計的重點,就連綑綁在橘色紙盒外的緞帶,也必更新印製年份與主題圖案。這位排在那不動隊伍中的老婦態度虔誠,有如等待歌劇院入場。這一條條被縫製在布袋上的緞帶,肯定是她多年來的收藏。儘管再慢的牛步也比不動好,可是誰才是那優先體會到所謂dream brand魅力的人?有人用三四年的時間等待一個柏金包,也有人一年年收集它獨一無二的精巧緞帶,織造自己的夢。

夢,原本沒有大小、衿貴的差別,對我而言,只有真心與珍惜。至於我的愛馬仕朋友(他的夢想是不需要苦練多年就可以成為音樂家,這個夢好像有點離題?)倒是他談起愛馬仕的現在與未來,眼神裡的興奮與真心,讓我已開始期待那條印著2008年印度之年大象圖案的新緞帶!

3.02.2008

De Atramentis的活墨水




De Atramentis名人墨水系列。(南美瑜攝)

那是一個還沒有email、半夜打電話也緊張的青春年代(為此,郵差好像工作得特別勤奮),生日的凌晨忍不住跑下樓看信箱,是什麼力量讓我相信最後一批送信時間後,還會有這麼一封限時專送?我不明白,但是,真的就是有這麼一封寫著我名字的標準信封躺在那裡;兩張用紅色墨水寫滿了字的便條紙,要說的是,已經將真心的祝福投注在書寫這封信的簡短時間裡,「祝妳生日快樂!」

紅色墨水不是斷交信的意思嗎?可在這封信裡卻成了令人心頭抽緊的甜蜜。它成了符號,一封鮮明地寫在心底的溫暖的信。

鋼筆書寫是很儀式性的:小心翼翼地擦拭k金珠寶般的筆尖,確保每一次清洗的徹底(每到洗筆時就像在考驗或修行,洗到手指頭起水泡也得無怨無悔,只因為前時殘留的墨水絕不是那麼容易清通的,而不只是你曾寫下的字句。)選擇墨水顏色(無論是心情的、還是目的性的),吸吐三回以上的灌墨動作,整理筆尖、筆身與墨罐多餘的墨水,重複書寫已經成了慣性的那幾個單字,方可真正地開始使用。多半都不是為了要寫什麼了不得的文章,愛筆人只是需要這樣的過程,好來沈靜自己乾燥無味的心,像吸飽了墨水後的筆又可以重新開始。(匣式墨水管固然輕便,但總少了點這種滋味,不是愛筆人的首選。)

在哥本哈根的文具店裡發現了「安徒生」墨水,是德國墨水廠JANSEN旗下品牌De Atramentis生產的。有什麼比在安徒生的家鄉以這瓶墨水來紀念他、或紀念這趟旅程更適切的呢?更驚喜的是,它的色澤像是森林裡的青苔綠,深綠中帶著藍,充滿安徒生筆墨下微光清晨的想像…

De Atramentis的墨水是活的,它的製墨理念像做學問,盡可能地延循古法天然素材復刻製造、精鍊花草的天然色澤與香氛(黑玫瑰墨水是帶有微甜氣息的深灰色)、將750ml活著的紅酒提煉,去除對筆不良的酸性物質後,留下12瓶淡紫、夜黑、罌粟紅等色32ml的墨水,寫出後亦會隨時間而微妙變色,可惜必須一套全買的價格不輸一箱紅酒,不然這幾套法國、義大利、德國不同產地葡萄品種墨水,沒能喝拿來收藏也是樂事。名人墨水系列則像圖書館裡的遊戲,你心目中的巴哈、莎士比亞、珍‧奧斯丁會是什麼樣的墨色?光是對照色彩與人物的樂趣,哪管它洗筆的辛苦啊?它又讓愛筆人的心活了。

Seiko的寧靜之聲




Seiko / Spring Drive GMT。(連震黎攝)

吉本芭娜娜曾寫過狗與人的感情,「你有多愛牠,牠就有多愛你…」牠對你的愛不會因為你的背棄、遺忘而減褪,總是那樣一心一意的真誠。有了孩子之後的主人,多半不再能夠為其他生物付出一樣多的感情了;原來人的愛是那麼地有限,也只能一心一意而已(卻不再是對狗)…

可是,對「物」的依戀,負擔的卻是對自己的情感。這些物,尤以時計器最接近另種「活物的心跳」。時間的聲音為什麼是滴答滴答的?因為它是「活著」的證明—這顆機器勤奮地將人們賦予的動力,分配成最小單位的時間,累計著你生活的點點滴滴…它的活因你而生,你不辜負它,它也不會讓你失望,只是偶爾需要上上油,滋潤滋潤。(這情感是多麼可承受的輕盈啊!?)

那一晚,孩子不肯睡,我給他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時間的故事:我讓他仔細聽手錶裡的聲音,滴答聲從何而來?在這個小小的盒子裡,每一根芝麻點大的螺絲與齒輪,唇齒相伴,緊密依偎,沒有一刻停歇地工作,時刻陪伴著它的主人;如果有一天,你忘了為它上發條、或是遺忘在某個角落,隨著動力的消損,滴答的節奏會越來越慢,直到靜止,等到你想起它來,重新給它動力,它才會復活!「照顧錶就像照顧『咖哩』(他養的NDS電子寵物狗)一樣,每天都要記得餵食(上發條)、散步,它才會勤奮地工作,告訴你準確的時間。」小男孩第一次發現「原來時間也有生命」的驚喜,那一年聖誕老公公送給他的就是一只Seiko 5機械錶,他每天戴它上學時,總是會先聽一聽它的「心跳」。

Seiko的工程師曾有一個對錶與人都很「公平」的想法:希望手錶也可以像人一樣,會睡覺休息,被喚醒時會立刻恢復精確的報時工作。但這樣的功能只可以發生在不需上發條的石英錶之中,少了人與機械互動的「樂趣」。其實,在那個電子石英時計風靡的年代裡,另一個更大的工程師夢想也正悄悄地在Seiko工坊裡進行著,直到28年後的今日才真正實現,那就是「第三類機芯」—Spring Drive的誕生,有著上發條的動力來源、和電能/電磁能的精確性,最特殊之處,就是它的「寧靜無聲」,沒有滴答滴答,秒針的作動像是花式冰刀選手在令人摒息的奧運賽事中,優雅而無聲地滑行著。

這場被日人稱為「寧靜的革命」,許是叫人更該珍惜時間的警示吧?它意味著你所愛著的「活物」,並不會時刻滴答提醒你它的存在,即使靠你一心一意地關照它,它仍然會在你眼前像生命一樣滑過。

Thomas Sabo的幸運手鍊



Thomas Sabo / Charm Club 純銀幸運吊飾系列。(連震黎攝)

如果幸運手鍊可以讓人留住美好的回憶,我想將這條掛滿祝福的銀鍊,寄給在天上的妳,我的「小天使」。

小時候,很喜歡乾姊姊手上的那條手鍊,鍊子上掛著各種鈴鈴啷啷的小玩意兒:鼓手、小房子、哈巴狗…我總是自己為每個角色串連不同的故事:「鼓手」說,我和姊姊在吃冰淇淋的時候碰到了這隻胖狗…;「狗狗」說,那是星期天早上,我和姊姊逛跳蚤市場的時候,遇見了鼓手;「小房子」說,我們搬新家的時候,狗狗走丟了,爸爸媽媽怕姊姊寂寞,送她去打鼓,姊姊第一次上台表演的時候,得到了小鼓手…但姊姊有她自己和這些吊飾一起經歷的回憶,姊姊說它是幸運手鍊。

認識「小天使」的時候,我已經擁有自己的幸運手鍊了,才八歲的她因為生病,沒有辦法上學,所以留在家裡陪爸爸媽媽上班。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,她很好奇手鍊上的每個故事,於是我告訴她所有的旅行回憶。不能出去旅行的「小天使」,很喜歡聊天,儘管一隻眼睛已經看不見,在她的小腦袋瓜裡,世界的繽紛神奇就像她的畫,有點寫實、有點想像,但總是彩色有花朵,我們說好,等病好了一起去探險。我送給她一個「準時胸章」,上頭有著時鐘圖案,提醒她要聽媽媽話準時吃藥;還有各種顏色的緞帶與珠鍊,好讓她自己打造各國美女的造型。

有一天,她和一個小男孩打架,因為小男孩笑戴眼罩的她是「獨眼龍」,她不由分說就回敬了一拳,大人將他們分開後,囑咐男孩要懂得尊重女生,尤其要讓身體較弱的人。她理直氣壯地對大人說,「為什麼女生就是弱的?我的力氣很大,可以推得動鋼琴。」(是真的,前幾天小天使還幫媽媽搬動鋼琴做大掃除。)其實那時候頑皮的癌細胞已經從眼睛跑到「小天使」的耳朵去了,但她每天還是活繃亂跳、到處串門子,到醫院檢查時,醫生都很驚訝家人竟然沒有察覺她曾經處於危險指數的狀態,或許是上帝的守護,讓她的全家免於了恐懼的憂慮。「小天使」超齡的慧黠和好強,總是比周圍的大人看起來堅強,那次打架之後,我們將近一年沒再見過面。直到這幾天,聽到了她離開的消息。

「小天使」,我送給妳的這條幸運手鍊,是一個名叫Thomas Sabo的德國人所設計的,他很喜歡用幸運手鍊說故事,上面有妳所喜愛的愛心圖案、可以到處旅行的帆船、小天使的樂器:豎琴,天使的翅膀與十字架。我知道妳會很喜歡上面亮晶晶的小鋯石,也會將這份喜樂傳送給媽媽肚子裡的小寶寶,讓他/她像你一樣,陪伴爸爸媽媽一起到彩色有花的世界去旅行。

Faber-Castell的完美主義



Graf Von Faber-Castell「完美鉛筆」。(連震黎攝)

秋風中的哈得遜河,渡輪靜靜地環繞著曼哈頓島,當船行駛過下城時,導遊請我們想像島上曾經存在的那條天際線,他回憶著911當天自己是如何在船上看著漫天煙塵的雙子星…除了引擎聲外,船上來自各地的記者們無言地聽著這個紐約人的故事,「他說得真好。」身旁的德國人Peter打破了我們之間陌生的沈默。

Peter留著令人映象深刻的兩撇蹺鬍子,沒有經歷過大戰的他,和絕大多數的德國人一樣,好像生來就懂戰爭的深沈,但蹺鬍子Peter的幽默感卻是獨一無二,從來不認識台灣的他,我們的對話是這樣開始的:「台灣是什麼樣子?」「台灣是一個狹長高聳的小島,所以我們總是斜斜地站著,像比薩斜塔那樣。」「難怪妳在甲板上看起來很穩。」就這樣,友誼和笑話像是滾雪球似地持續長大,總在世界不同地方見面的我們,聊文化差異像在演喜劇,更多的是對彼此通俗生活的善意與好奇。

德國人?初看就像德國的設計,硬梆梆、沈重而嚴肅,精確得像字典(Peter說「我們德國人就是愛解釋,像編字典一樣的嚴謹。就算介紹香腸也不例外。」);但真正認識了,才發現他們對真理、規則、平衡的執著,卻是極致的浪漫。浪漫?是的,固執地追求「完美」是多麼浪漫的想法啊!

德國最古老的筆廠輝柏(Faber-Castell),家族傳人Anton Wolfgang伯爵曾經從30米高的古堡上,將手中144支鉛筆扔出窗外,而落在柏油路上的鉛筆卻沒有一根斷裂;當環保意識還沒像現在這樣全球延燒的70年代,伯爵便決定在巴西進行造林與熱帶雨林等保育工作。一支小小的鉛筆,對數位時代的人們或許不再重要,但為了人生第一次執筆、學習寫字的孩子、或愛咬筆桿的人們而言,卻是重要的,很早開始,他們就堅持使用無污染水性漆等原料,塗覆鉛筆與製造筆芯。

被扔下古堡的深綠色9000系列鉛筆,他們所制訂的標準筆芯軟硬度規格,早為世人所熟悉。還有一支「完美鉛筆(The Perfect Pencil)」,將削筆器、橡皮擦與鉛筆結為一體,要讓你與「完美」的伴侶,隨時隨地素描、寫字,完成各種生活旅程(我的經驗是在開車等紅燈時玩數獨最適合)。

輝柏製造的鋼筆筆尖被書寫時會有種粗獷的確切感,讓人真切地感受書寫的存在,絕非輕滑平順地含混將意念帶過;他們愛用筆的祖先:樹,打造除了鉛筆之外的各種筆身,也打造出了不同於其他筆廠的生命感,好像堅持要讓人記得曾經拿起鉛筆描繪世界的那份單純喜悅,也浪漫到不行。

YSL寫給未來的情書


YSL / Y-mail系列晚宴包,聖羅蘭漫畫作品《La Vilaine Lulu》(叢皓日攝)。

很多人都知道聖羅蘭(Yves Saint Laurent)是一位服裝設計師,但他也很愛畫漫畫,出過唯一的一本漫畫集《La Vilaine Lulu》(小壞蛋Lulu)。Lulu最常做的打扮是一頂淺沿圓帽,黑衣紅裙,一點也不時髦;Lulu的寵物是一隻大白老鼠。

秋天的巴黎,我來到Yves Saint Laurent博物館觀賞他的展覽,主題是「Smoking Suit(煙館裝)」,聖羅蘭是少數巴黎設計師選擇在尚有創作能力的時刻退休的,姑且不管是因為他把自己的成衣品牌給賣了、賺夠了,或是對「高級訂製服已死」的唱衰,他的行徑還是一如過去,戴著那副超大黑框的眼鏡(連拍裸照也一樣戴著),眼神從不遲疑地表達不羈、激進的主張。

看著他一套套非黑即白的煙館套裝,從60年代走來,剪裁隨著時代,長長短短、寬寬窄窄、面料與裝飾有過不少變化,但第一眼,你總是知道它是聖羅蘭的,他幾乎不妥協,「已經是完美的肩線剪裁,不需要再做改變。」在求新求變的時尚世界裡,他曾經這樣「囂張」地說過,可是你懷疑嗎?聖羅蘭的堅持,有時候好像人們對巴黎鐵塔的感覺,儘管它曾經那麼突兀,現在看來又那麼cliché ,但最終它還是巴黎人又愛又恨的唯一。

上一季,聖羅蘭還算賞識的接班人Pilati推出了一個叫Edition 24的系列,簡單地說,就是用24件「YSL的基本款」搞定妳的衣櫥,或是到哪裡旅行都可以不用多想就塞進去的行頭,它們不像當季在伸展台上,沒有太清楚的流行符號,所以不會第一眼就被看穿是哪一季?但是,因為它夠經典,識貨的人一眼就知道是YSL(當然,logo不是它被看出來的原因)。YSL的logo也是少數幾個既直接卻又自成一格的美感,想當年抽的第一包煙,就是被那3個優雅的燙金字給吸引的。24 edition的概念,也可以說是聖羅蘭的精神不死。

其實,聖羅蘭是天底下最最浪漫的人之一,因為他相信藝術與自由、相信有愛、有完美、有真理,所以他從年輕就堅持原則到像個老頭子,難道他沒有一點點彈性嗎?有的,就像他的Lulu,和他心愛的法國鬥牛犬Moujik作主角畫賀年卡(就算狗狗升天也還是照畫)、用各種不同的字體、圖案寫love & peace,是孩子似的、無俚頭的筆觸與口氣,是他的另一種出口,是他早在年輕時就寫好給未來的一封封「情書」,終有一天,等他老到不能再大放厥詞的時候,再讀起這些「情書」時,仍然不會後悔的甜言蜜語。

著了Jean Paul Gaultier的魔





Jean Paul Gaultier╳金耳釦 / L’ours Terrible de la Mode 時尚頑熊。(連震黎攝)


買了Sempe新書「A Little Bit of Paris」,在溫暖的台北冬天,能夠隨機找家順眼的café坐下來讀書,比當巴黎人更覺得幸福。其實要覺得比巴黎人幸福一點都不難,因為有人說,「上帝給法國最棒的禮物就是巴黎,錯誤卻是裡面住著巴黎人。」到巴黎才會真的瞭解這句話的中肯,巴黎人並不討人厭,也不討厭你,只是老愛跟自己過不去,情緒化到不行,不太懂得「福氣啦!」反而在台北處處都可以找到café坐下來,好像在巴黎一樣,已經讓我身邊不少外地朋友驚豔,為稱不上「禮物」的台北加了不少分。

除了café,在巴黎隨時鑽進小巷、或建築物之間的通道,常會發現別有洞天的秘密花園。我很喜歡在Place de la Victoire附近的玻璃頂小商場,它其實是由老市立圖書館改成的,玻璃屋頂把幾棟建築之間的通道化為室內,人們從這條街走進去,喝下午茶(這裡有一家很溫馨的茶店,自然是比咖啡更好喝)、逛玩具店、或二手書,然後從另一頭鑽出來,又到了另一條街上,好像剛才做過的事只是穿過幾條街,事實上卻是享受了一段「失蹤」。Jean Paul Gaultier的店,就在鑽出來的某一個出口旁。

我的巴黎朋友告訴我,Gaultier經常在這裡穿來穿去,但是,巴黎人就是巴黎人,並不會有任何特別的反應,他只是一個巴黎人。

雖然被叫做時尚頑童(L’enfent Terrible),別以為他像牡羊座那樣像個天真的小孩,事實上,他是一條金牛,從出道就一直離經叛道的他,那份堅持地走自己方向的頑強,真的很金牛。多年前心一橫買下的第一個名牌皮夾就是Gaultier的,舊處理過的酒紅色皮革,浮雕著帶刺的玫瑰花,與歌德字體寫成的Jean Paul Gaultier,用了七八年都捨不得換(也因為它都沒破)。後來心又橫買下的第一件高級西裝外套,也是他的,外套內裡接著件馬甲,自己搭白棉T、窄管牛仔褲、高跟鞋,比穿長裙晚禮服還有存在感。

愛Gaultier衣服的男人,多半是迷戀那種神秘的歌德氣氛,吸血鬼伯爵似的浪漫、似男若女的灰色地帶;愛Gaultier的女人呢?也絕非小甜甜,他的女裝快速成衣連鎖店模仿不來,就是因為只要用料不夠好,儘管是一模一樣的刺青印花,穿起來就連氣質都廉價;剪裁不對勁兒,怎麼樣也找不到那份存在感。一年8個男女裝系列加高級訂製服的創作中,台上神采奕奕謝幕的他,但從不棧留片刻,永遠就是下了秀還要繼續工作的模樣。

很久以前,有人說,自從他的愛人辭世後,他從未停止工作過;在陰陽世界、飲食男女之間,除了金牛似的精力與頑童般的才情,或許還有著那麼濃的巴黎人性格,不想放過自己…

Van Cleef & Arpels以時間寫詩



Van Cleef & Arpels / Lady Arpels Feerie仙子腕錶。(林景堅攝)

好久了,人們習慣了用「Diamonds are the girls’ best friends.」一言以蔽之女人的心聲,但事情真是這樣的嗎?「愛情與麵包」這句話已經夠寫實,還需要鑽石來湊什麼熱鬧?喜歡星星或鑽石的原因都可以很單純,天然的星光與鑽石的火光,是活的,瞬息萬變的,就像火堆、燭光會讓人直盯著瞧,著魔了似地像《霍爾的移動城堡》裡那朵火苗,是愛人的心。

其實只要真心,很難有人不被打動的;即使是機械,很多人以為冷冰冰,可是一旦看到了那顆做錶人的心,就很難再回頭當一個不在乎手錶的人,機械錶尤其多了種迷人的不確定性,不像石英電子萬分之幾秒的精確,卻少了點人味。好不容易,20世紀後期大量的廣告、行銷手法,讓比較多的女人看到了機械錶「柔軟」的心臟,體驗到跟自己一起律動的心跳。

只是最怕做錶的人號稱瞭解女人,於是幫女人設計的全都是把男人的錶鑲上鑽石、換上粉紅錶帶,遇上這樣的錶,就好像遇見沒有誠意的男人,既不肯花心思為妳準備禮物,還跟同事一起團購肥死人的巧克力玫瑰花束。到底有誰瞭解女人的心啊?只是一顆真心,有這麼困難嗎?

他決定這樣做,他要讓妳記得秋天拾起的那葉銀杏,冬日溫熱的月桂紅酒,春風下微顫的西洋水仙,和廣場前的仲夏夜歌劇…,他決定要為四季留下紀錄,在妳的腕間。Van Cleef & Arpels在慶祝自己100年生日的時候,獻給女人這樣一份禮物:隨著分分秒秒四季流轉的彩繪琺瑯面盤,用一種很緩慢很緩慢、就像妳不會時刻察覺季節變換的速度那般,靜靜地轉動,有一天,當妳被四季裡的某一天喚起記憶,它以然與妳的心同步。為了這份詩意,還有撐托起相當重量的琺瑯面盤,並且保持四時穩定的運作,這顆機芯必須全新構思、製作,因為過去從來沒有人想過,要做這樣一顆功能無法立刻彰顯的計時器。

然後,為了繼續打動她的心,他決定要繼續下去,這一次飛上腕間的小仙子,有了一雙可以揮動的翅膀,和一支滑動時好似流星的仙棒(換成硬梆梆的鐘錶語言,就是小時、分鐘的雙逆跳功能)。飛行是自由的,於是他讓小仙子的翅膀執掌分針,每60分鐘就揮動彈跳回原點;魔法必須是慎重的,每到12點鐘,無論日夜魔法才會實現,仙棒也才會每過12小時跳回起點。

小仙子身上有瑩瑩閃動的鑽石,背景是湛藍如星夜的透明琺瑯,一顆梨形鑽石是她巧緻的瓜子臉,但都不是我喜愛她的重點,而是藏在裡頭的那顆為妳精雕的心,好像世界上真有的魔法。

12.27.2007

Agua Design的書寫紀事


Agua Design / 2008年東方小年曆。(連震黎攝)

朋友傳來email,分享一個「從生日找出自己屬於哪一棵樹?」的遊戲,一年365天(很抱歉,2月29日出生的人不是棵樹),總共被分成了21種樹,有蘋果樹、栗子樹、橄欖樹、花楸樹、無花果樹、杉樹…;多麼詩意的遊戲啊,每棵樹有著不同的姿態與性格,就像每一個人;而世界變成了一座佈滿21種樹木的森林。

歲末最愛做的事,就是把一年來的筆記和日誌一本本疊起,看看這一年,自己做了多少事?遇見了誰?曾經記下過什麼動人的話?…最近讀到一則恐怖的醫學研究,電腦書寫的習慣已經造成了人類塊狀式的失憶症,好像大腦被取出了一塊塊Lego積木似的,最常出現的行為就是忘記某些字該怎麼寫?即使是再熟悉不過的字,但就是怎麼寫也寫不像、寫不對。手寫與閱讀這樣碰觸紙張的慾望,使得多少樹木為我等成仁?卻也因為如此,使我更倔強地認定書寫是防止腦殘的最佳方式。只能發誓下輩子再還樹林一個公道,還好,要一起杵在下一世森林裡的朋友很多,Agua肯定是其中的一棵,她是無花果樹。

認識Agua以前,先認識了她的設計:在誠品書店驚喜地買下Agua Design的第一本限量筆記本,叫做A,正正方方四角磨圓的尺寸,堆疊起來像是一面白磚牆,令人無法抗拒的是近乎「偏執」的純白封面與內頁,中間嵌進幾頁螢光橙色的設計主張。

因為A,我們成為朋友,她看似正經又搞笑地在我面前示範,如何用牙膏保持封面的潔白?如何360° 地翻轉紙張都不會脫落的膠裝手法?180° 地展開筆記可以讓塗鴉如何無界線地延伸?(無花果樹是富幽默感、喜歡閒適懶散,卻又充滿才智者。)我總是看著她的創意像酵母一樣無限延伸,除了陪伴我好幾年採訪生涯的A本們外,還有其它為著奇想、詩意的目的而做的書冊,從極大如畫冊的手札、極小如湯豆腐的年曆…每一本都是限量生產,好像是對自己忍不住的創作慾望,向森林做一點點的懺悔。

歲末,也想念著另一位遠在他鄉的椴樹好友,許多個夜晚,我們總愛守著工作桌與桌下的暖爐,各據兩端寫稿、做筆記本,椴樹人的手工筆記本充滿了再生意識:沒用完的筆記本紙張重新集結、打洞後做成內頁、印刷品的截角碎片與購物條碼貼紙成了裝飾,至今,我仍然還沒用完椴樹人為我做的筆記本,偶爾不經意翻寫至下一頁時,會驚訝地發現他先知似地藏在其中的「備忘錄」:年輕時課堂裡交換的紙條,或某次旅行中留下的方糖包裝紙…許多不可能像被Lego積木抽走的記憶,唯有在紙與筆的見證下,才會讓下一世的森林風景像個執迷不悔的寓言故事。

穿Lanvin的公主


Lanvin限量陶瓷娃娃no.1&no.5。(連震黎攝)

公車廣告上的畫面是仿「第凡內早餐」最有名的場景:穿著小黑洋裝、戴著墨鏡、捧著早餐的奧黛莉‧河粉,痴望著Tiffany的珠寶櫥窗,然而河粉的手臂至少是赫本的兩倍半粗,上頭寫著『妳希望50歲還有人瘋狂愛上妳嗎?』這是一則瘦身廣告,但令我開心的其實是這個超寫實的夢想。

胖,真有罪嗎?打從一百年前有了照相術和電影銀幕後,這種討論好像越來越嚴重,當然,你可以說「都是你們這種虛榮鬼害的。」然而,打開從創刊號到現在、連世界大戰都不曾停刊過的Vogue,「ㄆㄤ、」這個字在這樣的「聖經」裡就好像那不能說出口的「佛地魔」,比死還恐怖!

抗議抗議!但現在事情不是這樣的,從我第一次見到Alber Elbaz(Lanvin創意總監)到現在,我只能說,這些年來,他不但越來越「」(消音),而且越來越紅,越來越受那「聖經」作者Anna Wintour的喜愛。這是什麼道理?每次在巴黎看Lanvin秀前,會場裡總是會有端著甜點盤走來走去的侍者,serve不完的棒棒糖、macaron,讓疲於奔命的editor們忽然有種進糖果屋的感覺。你覺得Elbaz在賄賂我們嗎?那就錯了,其實那表示他跟你我一樣,也是會餓的,更或許,他曾經吃過的苦頭多更多。

想當年他提著小皮箱和200塊美金從卡薩布蘭加來到紐約,從小小的設計助理做起,然後來到比紐約更挑剔、更勢利100倍的巴黎,逐漸嶄露頭角後,終於站上首席設計師的舞台,然而,聚光燈還來不及打亮,他就被政治性地請出大門;那應該是Elbaz有生以來最討厭巴黎的一段時間吧?他後來常說,Lanvin是他的「家」,在最冷的時候留了一盞燈給他。而他,也讓這個「家」煥然一新、窗明几淨、凝聚了全世界的虛榮鬼、勢利眼和更多不虛榮也不勢利的人的目光。

不少穿遍各大名牌的模特兒、明星,穿了他的設計拍照後,常捨不得脫,「怎麼會有這麼舒服又有氣質的衣服?」好幾次近距離跟Elbaz講話,最想做的事就是幫他擦眼鏡,他的眼睛和鏡片總是迷迷濛濛的,好像是為了給他視線裡的每個人保留一點點模糊的空間,當我問他問題的時候,他回答完就會反過來問我,「你在想些什麼?」彷彿這不是一場訪問,而是朋友的對話和關心。

沒錯,為了你我的健康,「」的確是需要注意的;如果你要站在聚光燈前,在不是每一位攝影師都願意幫你修片的前提下,還是幾天前先少吃點。不過,我相信Elbaz更希望的,是當每個女人50歲的那一天,仍然可以穿上一件既舒服又有氣質的衣服,自在地像個公主,最好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位史瑞克,願意瘋狂地愛著妳這位費歐娜公主。

12.16.2007

圓環邊的九二


圖說:九二天水店。(連震黎攝)


從小到大,家的附近總會有這麼些店,可能是餐廳或文具行,總之,老闆也許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,但他一定認得你爸媽是誰?爸媽也不一定知道老闆娘貴姓,但問老闆娘就知道小鬼跑到哪裡去了。長大後,離家五百哩去上班、成家,再回老家的時候,那店的老闆還是叫不出我們的名字,可是,我們總會忍不住進去吃碗麵、買枝筆,偷聽另一個媽媽來找小孩的問句,或是老闆很酷地對那吃飯的「小孩客人」說,「吃飯的時候不要打電動。」

在台北圓環附近天水街有家叫九二的錶店,老闆姓楊,招牌幾十年沒改,不是沒錢改,是老闆捨不得換。最近他在延平北路又開了一家店,老闆喜孜孜地告訴我,「在那廣播年代裡,大家都記得這則台語廣告『汪汪(狗叫聲),聽到狗聲想到狗標,延平北路第九間,狗標服裝公司,汪汪。』就是這裡,小時候媽媽帶我們買新年新衣服的時候都來這裡,店裡人擠人,新衣服多到全掛在天花板上。」楊老闆的得意找到這個兒時店址的緣分,好似大過開新店。

錶店的老招牌上寫著「九二煙具公司」,沒有鐘錶兩個字,為什麼?因為當年楊老闆爸媽開店的時候是從煙具起家的,楊老闆沒讀什麼了不得的書,年紀輕輕就很認份地在家看店,不管賣什麼?他當把「看店」當事業,還記得以前台灣都彭(S.T.Dupont)打火機廣告上,總會有「都彭調音」四個字,怎麼來的?就是楊老闆看店看出來的。他無意間發現都彭打火機有的會出聲、有的不會?研究之下,原來打火機裡的套筒是塑膠做的,理論上沒有聲音,可是有些發出聲音的效果其實挺好,於是他就發明了改裝金屬套筒的方法,並且練就一身調出厲害
ㄉㄧㄤ聲的功夫,大家都跑來跟他學,幫打火機調音的服務可是讓這產品在當年賣到翻,成了原廠想都沒想過的收穫。

錶自然不能賣改裝,但他從修錶學起,就是要搞懂這一行的每個環節。九二對80年代年輕一代的錶迷而言,就好像小時候的那家文具行,可以躲在書架下看漫畫看個過癮,直到你媽媽來找你,我彷彿都可以隱約聽到楊老闆會這樣說,「年輕人,快回家,下次再來。」有種熟悉、有種包容,好像總是不急著成交,因為當你下次再來,報過的價錢還是不會改變,就是靠這點信任。

這兩年,楊老闆因病,雙眼幾乎快看不見了,可是他做的事卻越來越多;「狗標店」的一尺一吋都是從他腦子裡畫出來的。去店裡看他的那天,他表演給我看怎樣用「摸的」檢查施工的品質,解釋房中央的圓柱和半圓木桌是怎麼從軸心、自動盤變出來的靈感,木工一步也偷不了…他看不見我笑,但自己眼底都是笑,我也想出了另一段廣告詞,「久利久利(台語「九二」諧音),延平北路第九間,想要久利就到九二,九二煙具鐘錶公司,旺旺。」

12.10.2007

釣魚竿的滋味

仙鹿巷壹號 / 幸福小馬
Nepali Bazaro / 紅色羊毛氈室內鞋,手織羊毛襪套。(連震黎攝)



















常收到許久不見的朋友們寄來的email,多半是笑話或感人的主旨,這些陌生人的故事變成了聯繫友情的問候,儘管收信者往往不只一人。不久前,收到一封來自老友馬妞的信,主旨是「仙鹿巷壹號」即將終止營業。

和馬妞十六年沒見過面了,因為仙鹿巷而相認,原來這麼多年來,她把時間都交給了這個為九二一大地震受災戶媽媽們所創設的工坊,以各地捐贈的布料製作、設計布偶等手工織品,透過網路郵購行銷。馬妞傳來的笑話都很好笑,故事也很感人…連仙鹿巷結束營業的信也寫得笑中帶淚,隱約知道的原因是無法得以後繼的無奈。

我很幸運地訂到最後一批仙鹿巷的商品,一對幸福小馬、一隻小仙鹿和一只臘腸狗環保筷布套,在結束前最後一天寄到了我的手上。

永康街31巷有家小店Earth Tree,小到只能站立五、六個客人,賣的全是Fair Trade商品,有辣椒味的巧克力,尼泊爾高山駝羊毛織成的小熊、寮國藍染刺繡小袋、肯亞牛骨、銀片項鍊…儘管很擁擠,可這裡的客人卻總是流連忘返,因為每一件商品都在「說故事」:「臨睡前對著這個彩色小竹籃說出心中的煩惱,隔日惱人的事就會自動消失」、「隨身帶著這隻惡魔君,會為你驅趕厄運」、「不思議小袋要拉對了繩,才能打開或閡上」…它們像是「百年孤寂」裡的魔幻寫實角色,令人中蠱似地墮入一種純真。

最近認識了Earth Tree供應商之一的春代女士與完二先生,十幾年前這對夫妻懷抱著理想來到尼泊爾,準備和社工一起興建學校,可到了那裡才發現,此地缺的不是學校,而是學生。因為當地的家庭多數沒有工作機會,無法繳納學費。春代的尼泊爾朋友Shanti(音譯)告訴她,「別以為日本女性受過高等教育,有較好的工作機會,就能用強者的姿態救濟我們。事實上,日本社會從來沒有出現過女性首相、或執政高官,你們女性的地位和我們相差無幾,我們需要的不是捐款或學校,而是更多的貿易,才可能讓孩子們有機會像你們一樣受到高等教育。」

回到東京後,他們決定一起創業,設立Nepali Bazaro這個品牌,帶著設計師與織造專才,定期到尼泊爾與當地人研製商品。六年後,公司的盈虧終於打平,十年後開始有了盈餘,他們將公司的財務全部透明化,扣除下年度預算後的結餘,全數平分員工。

幾年前,春代與完二的婚姻關係結束了,可仍然共居並且相約扶持終老,聯繫他們最重要的一件事,就是這個帶給他們幸福感的事業,他們的夢想,是挖掘更多傳統工藝的寶藏,培養當地的設計師,以及事業的後繼者。

注:Fair Trade是指透過貿易方式支援第三世界的經濟弱勢者,以遵守給付合理工資、提供平等就業機會,發揚傳統生產技術,使用天然原料、避免環境污染等原則,幫助他們可以自食其力,改善生活。



12.01.2007

IWC陪你到天荒地老


IWC達文西系列萬年曆限量款鉑金版。(南美瑜攝)


「玩具總動員」第二集裡有這麼一場戲,玩具店老闆為了修復偷來的牛仔胡迪玩偶,找來一位專門修理玩具的老工匠,老先生小心翼翼地處理著胡迪的每個細節,縫補被勾斷的填充手與格紋襯衫袖子,重新為胡迪的臉打底上漆,為它的馬靴打蠟上光。壞人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,老先生則像正在烹調一鍋美味湯頭的大廚似地樂在其中,並且悠悠地說,「這是藝術,急不得!」

那老工匠的臉,總讓我想起另一位老先生,Kurt Klaus。

他是IWC錶廠裡最資深的製錶師,戴著一副眼鏡,臉頰總是紅撲撲地像極了卡通裡的人物。每當他執起一只IWC錶,緩緩地敘述著背後的故事時,「這是藝術」那句話,就好像是他的潛台詞一般,從他眼神底幽幽發光。從還是個20出頭小伙子為IWC工作到現在,儘管已經退休了的他,每天還是會步行10幾分鐘到錶廠,走進他已經工作了50幾年的研究中心。

從小,他總是喜歡觀察父親的工作,擔任刺繡工廠設計師的父親,如何從草圖繪製,轉譯到機械施工圖的過程,對小Kurt而言,最大的好奇是父親如何精確地安排、配置每針、每線刺繡位置的這項工程,微型機械的世界從此成為他的宇宙,他最心愛的玩具不是胡迪,而是MECCANO玩具工廠生產的迷你機械組合模型。

萬年曆(perpetual calendar)是一種很弔詭的功能,要把分秒時日、星期月份年曆(包括四年一度的潤年)、月亮的軌跡(陰曆)全數算計在比紅豆餅略小略薄的錶殼裡;想想如果一個人從出生就戴著它,並且從未讓它停下來過,每隔4年2月28號的夜晚11點59分59秒,日期窗就會從28自動換成了29,一點也不需要你擔心,然後就這樣一天一年地過去,它清楚地紀錄著你的一生一世,人老珠黃。就是這種功能,它應該是機械錶裡必須最辛勤工作的,唯有不停下來才能真實地紀錄著人們走過的點點滴滴,可偏偏,機器就算能不停下來,人呢?到底是誰能陪誰直到海枯石爛?

Kurt Klaus的成就,是在達文西萬年曆錶裡將年份紀錄下來了,用清楚的4位數字呈現,並且用了史上最簡單的方式調校。因而,還記得人類第三個千禧年來臨前12月31日的那個晚上,Kurt Klaus就像另外1萬9千多名擁有這只錶的人一樣,緊緊地盯著年曆上的4個數字,如何從1999轉成了2000,所有的時分日月星回歸最初…或許,那一瞬間,就叫地老天荒。

注:1985年Kurt Klaus發明最簡易操作的達文西萬年曆機組,至今仍是紀錄保持者。


11.24.2007

不怕受傷的Rimowa

Rimowa 1950年代百褶鋁製行李箱。(攝影 / 連震黎)



那年,一架二次大戰容克JU52運輸機來到台北松山機場,這是IWC錶廠長期贊助保存的歷史機種,她由幾位瑞士飛行員從歐洲一路駕行而來,進行著IWC環遊世界計畫。她到達時,我請求攝影同事將吃飯的傢伙借我,以攝影記者身份登機,準備與她同遊台北。機上其他攝影都是當過兵的大男人,當天的氣流不很穩定,容克老姑媽(JU 52暱稱)一路喘著氣上下起伏,一位瑞士中年女性空服員提醒大家嘔吐袋在座位前方,我將左手無名指緊緊地壓住人中,45分鐘的飛行,我是機上少數沒有用到嘔吐袋的乘客,拍了什麼?回去沖洗出來,只有機內懸掛在駕駛艙門上的土著木刻面具(機師告訴我這是旅程中收到的幸運禮物)。

我早已忘記台北從JU 52向外看去的模樣,儘管機師說從空中看台北,是一個很綠的都市。後來,老姑媽的世界之旅,因為曾經擔任戰爭運輸機的背景,俄羅斯政府不肯核准入境,只好半路反折回家,無法完成這項壯舉,我同時也感受到幾分失落,畢竟我曾經是這趟旅程的參與者啊。

旅行總是要有伴侶才好,有時,一個沈默的伴侶更好。

Rimowa行李箱就是這位沈默的伴侶,第一次出任務是北海道,因為四輪的平穩滑順,它成了小朋友們排隊等候check in時的滑板車;第二次是米蘭、克羅埃西亞、巴黎…第三次、第四次、第五次…它身上貼過的機場標籤有的撕得掉,有的撕不去,成了斑斑駁駁的印記,但更多的是一道道撞擊、凹陷的痕跡與刮傷,很顯然地,每位機場的搬運工並沒有視它為伴侶(當然),更可能的是,他們恐怕一看到這樣一個鋁鎂合金的鐵箱子,就已狠狠地先罵上幾句各國方言的髒話,把它當作一架討人厭的戰爭運輸機,不應該踏入和平國度的機場,不應該這麼沈重!

其實,Rimowa並不沈重的,它允諾過要保護好旅人的家當,在科隆工廠裡的老師傅們,手工打造的每道工序,分散撞擊力的鋁合金箱身百褶壓紋,確保密合、防水的開閡結構…足夠陪伴旅人環遊世界許多個80天,甚至繼續作旅人的子女們下一位沈默的伴侶。

我從來不心疼它身上的傷痕,那些承載旅行記憶的重要性,遠遠超過一個完美無缺的外表。儘管這是許多朋友不敢擁有Rimowa的原因,怕傷!那不如就選擇由你親手負責的登機箱吧!可那就少了點像是旅行中與陌生人交會時,或驚喜、或震懾,而後餘下些許距離美的回憶…

注:Rimowa從1937年開始製造鋁製行李箱,在二次大戰期間,工廠曾全數炸毀,唯有殘存的鋁片安好無恙,當時的負責人從JU52鋁合金機身用以增加強度的百褶設計獲得靈感,將此手法發展在鋁鎂合金行李箱的專利設計上,遂成為經典。

不老的香奈兒

Chanel / 迷你2।55包。(攝影 / 連震黎)



他走出來的時候,讓我有點緊張,畢竟,他還是上了點年紀,靴子裡刻意加高鞋墊的後跟,讓他走起路來有點輕微地顛簸,但真的很輕微,對於一個體重已經減輕了42磅的人來說,他膝蓋的工作量已經比從前好過多了。

在眾人眼底,他必須保持年輕、活力,在每一季、甚至每一天都有新點子、新想法的主腦人物。他說話的速度快速而不間斷,但墨鏡後的眼神,很難判別他是否真的是在對我說話?我很快速地記筆記、一邊偷瞄桌上的錄音筆是否也在盡職地工作,同時還要盡可能地盯著他的墨鏡看,以免他認為我不夠專心。老實說,在整場15分鐘、擠滿工作人員、攝影師、和其他記者的訪問裡,我只清楚地記得他說,「我喜歡今天這種陰天的調子。」「我可能會用黑白底片拍上海、或是在夜裡拍。」「用英文寫回憶錄,是因為我的英文比較好,別想太多了。」「書的名字可能是拉丁文『Good Bye and Take Care』之類的,等我要死了再說吧!我現在還不知道。」其他,就剩下錄音筆和胡亂一氣的筆記了。

今年,香奈兒包的行情又漲了!一個原本定價四萬多塊的漆皮鍊帶包(香奈兒有史以來做過最大的一個包),在二手店裡的價錢竟然跳一倍;追時髦的香港人,不管新款、舊款都把它炒得很紅,年輕美眉、輕熟女、熟女、熟熟女,名模和明星都在背。為什麼?年輕的二手店老闆告訴我,去年就這樣啦,因為國外的fashion people都在背。

怎麼會這樣?

他為別的牌子設計的東西,總是比自己的紅,後來乾脆把自己的牌子給賣了,不經營、只設計。有家廉價連鎖成衣公司和他合作了一季的限量品,噱頭十足也大大狂賣後,他又和人家翻臉,原因是他不爽這個拷貝貓公司做了太多尺寸,違反他的原創(或許有一天他會專為胖子和瘦子、姚明或哈比人設計,但不是現在)。

我想,他應該不介意這是命,或許他根本就不在乎,有幾百個i-Pod又怎樣?和年齡只有自己1/3的年輕人一起混夜店又怎樣?70幾歲了還要瘦身,但就是做得到,就算骨質再疏鬆也不會戒Pepsi Max…所以,在快要寫完這篇文章的此刻,我應該可以大聲稱呼你的名字,卡爾‧拉格斐先生,我為你拍拍手,不是因為你讓香奈兒很紅,而是你敢讓香奈兒「不一樣」,儘管不變的還是山茶花、斜紋軟呢、菱格紋、黑與白、金屬鍊帶…,但你讓它們玩搖滾、去滑雪、變牛仔,就算要上太空,我也不會太驚訝,不是因為你名氣大,而是我服了你從來沒讓自己「衰老」過!

不怕壞的Maison Martin Margiela

MMM / 白色芭蕾忍者鞋。(攝影 / 連震黎)

世界上哪有穿不壞的東西?除非是用塑膠袋、保麗龍做的,但誰敢穿?活在21世紀的人,衣服總是比需要的多,這年頭,誰會真正因為穿壞、穿破了,才買下一件?真有,請告訴我,我一定給你拍拍手,開party,請攝影師來拍照。

在佛羅倫斯夏日白花花的午后,我鑽進一家沒有很特別櫥窗陳列的服裝店裡吹冷氣,老闆是位個頭小小的義大利男人,穿著沒有特別帥氣。衣桿上的女裝毫無美感地擠在一起,必須花點功夫撥開來一件件地看,身為女人,天氣又熱,自然寧可多花這點功夫。不得了,我好像愛麗斯掉進樹叢裡的兔子洞一般,越陷越深,這裡的衣服每一件都不俗,看了布標才知道,喔喔!原來全是那些很難發音,卻經常出現在時尚字典裡了不得的品牌。就這樣,我買下生平第一件沒有寫字的白色布標,後頭還外露4條白色假縫線的MMM黑洋裝(外加一條原本捨不得買、卻被老闆力薦的MMM皮腰帶,他說,「這樣才有Margiela的味道,我打折都要賣給你。」)

什麼味道?當晚的派對裡,我穿著這件新衣(自然要繫上腰帶),酒酣耳熱間,背後傳來一句性感的紐約腔男聲:「這件Margiela很有味道!」我臉紅紅地回頭對他微笑,我知道這不是件剪裁很性感,或顯眼的衣裳,這是當他看見那4條白線,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後,才給出的讚美。well…我必須說,那是一種很奇妙的虛榮,不同於穿其它品牌衣服被認出來的感覺,但又夾帶著一絲絲的罪惡感,因為沒有標籤的MMM想說的是一種態度,我們不要被衣服給穿了,衣服穿在誰身上就是誰的,白色布標是要寫上自己的名字,還是乾脆把假縫線拆了拿掉,都由你。

MMM最常幹的事,就是把舊東西拆了重組,老裙子、舊西裝、襪子、汽車椅墊、假髮網套、破盤子、塞在尼龍絲襪料裡的棉T…但他不是為破壞而破壞,而是確信再造也是重生,所以衣服該跟著人一起生活、一起弄髒、一起留下不同印記的,變成另一件東西。有人說他是環保的先鋒,但我不認為這麼嚴肅,只是覺得他很enjoy從事物裡,找出另一個解讀的方法,有點像地球人看來是帽子,而小王子畫的卻是蟒蛇吞了隻大象。

「窮人」珠寶Georg Jensen


Georg Jensen / 2008經典年度紀念項鍊。(攝影 / 林景堅)


到哥本哈根的那一年,恰巧遇到夏至,白日最長的一天,全城歡欣鼓舞,碼頭小酒店、公園廣場全擠滿了人,慶典的尾聲,夜晚十點,眾人把柴枝搭成的「厄運女巫」給燒掉,好運才會從此開始。這裡,總是處處與光有關的童話、傳說。

夏至的太陽終於下山後,小酒館打烊了,我和剛在小酒館裡因併桌而認識的朋友Thaiger意猶未盡,酒館侍者大方地送了我們兩杯花生米,請我們到碼頭坐去,Thaiger最後決定提著剩下的啤酒到她家續攤。Thaiger陽台上的餐桌點滿蠟燭,那晚我們把家裡的酒都喝乾了,昏昏悠悠地唱著各自家鄉的歌,在燭光中,我拿起相機記下大伙兒的笑眼。一年就這麼一天,光好像不曾熄滅過!

在漫漫長夜的冬季,曾經燭光是丹麥人家中唯一的光源,天寒地凍,人們在白天,也必須留在屋子裡就著燭火工作,於是在他們的視線中,咫尺距離、長時間相伴的家俱、器皿必須設計得耐看、紮實,一百多年前的Georg Jensen工坊應該也是這樣的吧?一百年後,簡潔清練的北歐風格橫掃世界,他們偏愛的白與銀灰,其實都是因為那珍貴的光與影啊!

工坊中滿是高高低低的金屬敲打聲,工匠們提著不同尺寸的槌子打造大大小小的銀器,除了看,最重要的秘笈是聽覺與觸覺,聽每一次落槌的聲音,方能辨曉是不是擊中了正確的位置?打造出光滑無痕的表面不易,細究點點均勻的敲痕更見用心。Georg Jensen新古典藝術時期的珠寶,沒有貴重寶石切割面折射的光燦,而是有色半寶石的渾圓蛋面,伴著純銀花瓣、葉脈與藤蔓盤環的層次,氣品越探越深。這個選擇,是因窮而究竟的體會,在沒有黃金、貴寶石礦脈資源,也沒有進口資金的條件下,就地取材取靈感。大自然的形影,內斂的半寶石光澤,銀的灰階層次,和新藝術理念中的神秘主義,渾然天成。

多半的珠寶會讓人想要戴著、對著觀眾或鏡中的自己炫耀,Georg Jensen卻會讓人想要捧著、握著,好像是在林間信步拾起的小核果,被揣在手心、放在口袋裡忍不住地暗暗把玩。常覺得它在黑色背景的影像中,顯得特別動人,但往往
見了實品,並因沒有其它珠寶的光彩而稍感失望。後來,到了哥本哈根,終於才學會就著陽光,或清靜的燭光讀它,好像讀著安徒生的「賣火柴的小女孩」那樣,在遙遠的北歐、下雪的除夕夜裡,小女孩透過幽微的柴火,看見桌上冒著香氣的烤鵝向她走來,看見綠枝上燃著千支蠟燭的聖誕樹,看見鍾愛她的祖母牽著她的手朝幸福走去的星光…

再老也要背Prada


Prada / Vela跳傘布系列信差包。(攝影/連震黎)

惡魔之所以為惡魔,就是因為它總死不了,甚至不會老。「穿著Prada的惡魔」的作者在書裡除了把老闆「惡魔化」之外,並沒特別提惡魔這令人羨慕之處,流行因為是追趕新鮮,往往讓人沒時間想到老,雖然脫光了衣服之後,你是這麼清楚地知道,呵呵。

辦公室裡有不少中年葛格(相對於年輕美眉而言),或許是從事新聞自由業的習氣,穿著休閒又帶點謹慎;他們多半愛穿球鞋(不是很鈍的那種,而是造型流線的「無功能」便鞋),或是不登山也穿的登山鞋;穿牛仔褲或卡其褲(當然不是高中留下來的制服)勝過西裝褲;至少有兩件以上洗得頗乾淨的白襯衫,不管是誰洗的,但這可真是美德,使他們看起來都很愛乾淨。最重要的東西登場了,葛格絕對不拿公事包,或夾在腋下的「盥洗包」,而都是掛著斜背包或後背包。

為什麼是斜背包、後背包?

這裡先插播一則故事,辦公室裡有個叫大樹的大男孩,高高大大的,笑起來很憨厚,好像生來就該叫大樹。有一天他走過我桌邊,腳步比平常輕快,我抬頭看他,他得意地轉身側對著我,怎麼?原來他斜背著一個全新的深藍色帆布書包,鮮白色楷體大字橫寫著「大樹國中」四個字,大樹就像新生報到似地背著大樹國中新書包來上班,喜孜孜的表情如同第一天上學。

Prada今秋天的廣告出現了好久不見的黑色跳傘布斜背包,儘管模特兒搭的是當季服飾,可這包已是超過15年的經典款式了,Prada內部員工給它的暱稱是20500,就是它多年不變的定價。跳傘布包當年是流行界超火it Bag,在那個年代,從來沒有人用這麼「不奢華」的材料做包包,賣的卻是「奢華」的價錢。但是,它還是讓所有時尚人趨之若鶩,它在功能上解決了一般皮革製品必然的重量或防水問題,它在精神上完成了一種「奢華的貧民美」實驗,最重要的是,它在生意上拯救了Prada家族的危機。我一直很佩服讀政治的Miuccia Prada之膽識與眼光,雖然,時尚圈裡的小話說她是專門蒐購創意、壓榨人才的惡魔,這種事就算有,她也不會是第一人,倒是誰有本事如她,每季敢拿完全推翻前季的概念來賭,多半是前衛到令記者不知如何下筆,但卻又會變成接下來兩三季的主流?

說回Prada重新強打20500斜背包的idea,經典不死的宣示意味刻意到有點誇張,過去被視為奢華的貧民美,照今天所有精品包漲價到令人髮指的現象下,反而成了另一種美德。身邊不少老友,紛紛開始從衣櫥裡撈出這個多年前購入、至今甚至從未開封過的20500,準備迎接秋天的到來。

至於葛格們為什麼堅持要背斜背包?或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,但我想,那是一種青春不死的奇想,骨子裡還是那個翻過牆就蹺課去的文藝男孩。

寫給灰色套裝下的女人


攝影:連震黎
萬寶龍 / 瑪琳‧黛德麗專屬紀念筆款

很多男人愛用萬寶龍鋼筆簽字,好像是一種很powerful的宣示。而女人,要用這枝筆寫什麼呢?腦海裡的影像確是十分模糊。

等了一百年,終於,萬寶龍真正為女人做出了鋼筆,去年先以20世紀最偉大女演員排行榜第五名:葛麗泰‧嘉寶(Greta Garbo)為靈感,今年則是選了瑪琳‧黛德麗(Marlene Dietrich,她是第九名)。嘉寶筆的造型很性感,象牙白筆帽搭配著墨黑色的筆身,曲線婀娜,筆夾末端優雅地鑲了顆珍珠,當我執握嘉寶筆時,會有不小心觸碰到柔軟女體般的心跳…不過,也許就像初談戀愛的悸動,往往沒辦法讓我持久地把握,那感覺許或太輕盈吧?

而這枝黛德麗筆,在我書寫的過程中,實有存在感…

黛德麗總讓我想起梅豔芳,同樣的低啞嗓音、能忽男忽女扮演銀幕角色,生命中的愛卻是黑白分明!黛德麗的表演很寫實,歌聲則很慵懶頹廢,她把New Look套裝穿出fashion icon的味道,浮華的另一面卻又是婦女運動者的偶像,一生反納粹。我不是黛德麗迷,只是常想著身邊一些穿著套裝的女子們,他們的堅強與柔弱,黑白分明與灰色地帶…

我曾到漢堡市郊的萬寶龍筆廠採訪,筆廠大門前的一條步道讓人印象深刻,那是萬寶龍的「星光大道」,但凡有著卓越貢獻的員工,名字都會被鐫刻在步道的石板上,而其中兩塊寫著台灣萬寶龍員工姓名;A女士是精明的大姊大,在國際集團裡工作,不管老中老外,她樣樣照爭照比。她每天清早陪婆婆到公園運動後,再趕回家做早餐,送孩子上學,還要當藝術家丈夫的忠誠粉絲。她在車上、辦公室各備一套化妝品,挑揀在不可思議的空檔(好比等紅燈)梳化完妝,神采奕奕地出現在眾人面前;為了省時間給家人,她相對地付出密度比別人大十倍的精力。 對廠商、客戶錙銖必較,對產品資訊倒背如流的B女士,和丈夫沒養小孩養小狗(狗狗睡的是Burberry寵物床墊),夫唱婦隨倒也逍遙。兩年前,小狗往生,她竟帶著狗狗的骨灰到歐洲出差,同行的人心中五味雜陳,但她眼神堅定地說著,「要陪狗狗好好看風景。」接著先生病了,夫妻倆成了基督教徒,更加彼此疼惜地過日子。A與B沒等到女性鋼筆上市,已先後離開了這個職場。

此文是以黛德麗筆反覆塗鴉完成,手部的肌肉倒無僵硬之感,18k筆尖與筆舌互動得相當流暢,從底端橢圓形延伸到正圓形握位的筆身,相信是在設計與製作達到了比重的平衡,造型來自黛德麗的套裝輪廓,純黑的硬樹酯筆身、銀質領帶狀筆夾,筆夾頂端鑲嵌著一顆藍寶石,則是黛德麗清明專注的眼。還好,等了一百年,萬寶龍並沒有讓女人失望。